Thursday, April 29, 2010

春意知幾許

2010年1月31日晚上,微冷。

噫吁嚱,妳緊抱雙膝,刻意瑟縮在沙發闌珊處,盯着他的背影,待他轉身時詫見妳苦心的淒酸。

劣久,他對妳的舉措似乎沒有絲毫感應,滑鼠仍然掌握著他的眼球,電腦熒幕的光幻也許比妳更值得他的青徠。

對於他的怠忽,妳姑且給他一個最後的贖罪機會。妳略略提高音階嘆了一聲「唉!」,這就是妳給他最後的溫馨提示,哀的美敦書,盼他好自為之,否則後果自付。

片晌,電腦熒幕的光幻依舊奪目。妳捺不住問他:「有些什麼重要的事情好看?」他的回覆倘若存有半分差池,妳便可以順理成章治他的罪,罪名是冷落了妳。

「沒什麼,」他答道:「都是那些關於海地地震後的新聞,這個小國,想不到……」

原底無論他答什麼,妳都打算因循發難,嗔他如:海地的地震都比我重要嗎。然而想到海地的災情比自己的情緒,妳又不忍想下去。無可奈何,妳惟獨又空嘆一聲。

他終於轉過頭來,瞧到妳匿在一角,他皺一皺眉,不枉妳猶保持著雙膝屈蹙的姿勢。他徐徐走到沙發的另一端坐下,輕輕將妳的雙腳解放到他的大腿上,柔柔按摩着妳的小腿和足踝,道:「妳看來悶悶不樂,有什麼心事可以說給我聽嗎?」

「沒什麼,」妳賭氣說。

他繼續低著頭為妳按摩,默默等候妳的寬宥及發落。

妳深深吸了一口氣,又長長嘆了一聲,淡然問他道:「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?」

他抿一抿嘴唇,似乎萬料不到妳倏然有此一問。天可憐見,可會知這正屬男人最忌怕女人詰問的三大問題之首。其他問題如:你愛我些什麼?富經驗的男人皆可預編數個得體窩心的模範答案以供敷衍。但關於日子這類鐵問題,卻無回旋的慧黠,錯了就是錯了。

他躊躇一番,瞅到牆上的月曆,便支吾跟著說:「今天是1月31日……」

「是呢,」妳點點頭說。

他聽到妳的附議,心裡莫名嘀咕,但卻不敢多言,還是靜待妳的補充。

妳又嗟嘆一聲,續道:「記得不久前我們才一起倒數2010年的到臨,10年過了,20年過了,簡直快得像發了一場夢,而今天又已經是1月的最後一日了,我也還未弄得清今年我做過些什麼有意義的事情,2010年便已經過了十二分之一了……十二分之一呀,好比十二粒巧克力,不消兩下功夫便告吃完,這一年也快要過去了……」

得悉妳只因感時撫事而徒生惋傷,他反如釋重負,微微笑了一笑。

妳以為他輕薄,便誚他:「有什麼好笑?」

他道:「我以為妳就何事悶悶不樂,原來是傷春悲秋。說起來也頗有趣,以前農耕社會,古人對春天尤其重視,加上歸園田居,每見花落花開,復聞鳥去鳥來等四季交替的景象,所以興懷,於是便有傷春悲秋一語。如今妳卻因月曆上的一組數字而鬧情緒,妳說這樣的文明演化有不有趣?」

妳本也覺得他的歪理有點意思,奈何尾句語滲揶揄,妳偏不服氣道:「你根本就不明白!」

他「哈哈」一笑,道:「是嗎?妳所講的我也經歷過。而今關於時間的去留,我反而嚮往王維維詩裡『隨意春芳歇』的境界。時光要走便走吧,人生每個階段也總有值得留戀的風情,他是第一個詩人用『歇』字來形容春逝,既蘊涵希望,又不失瀟灑。」

妳還有氣,道:「但我看你,卻沒有他那麼豁達。」

他瞟妳一眼,道:「是,我還不能像他般看得開,如他般隨遇而安。至竟我還留滯於杜甫甫『映階碧草自春色』和杜牧牧『流水無情草自春』的說法。」

妳心裡琢磨這兩闋杜詩,然後道:「這不也是傷春悲秋之說。」

他閉上眼睛接著道:「感觸的部份相似,但態度則不同。比如在妳的世界裡,地球是繞著妳旋轉,如今它忤逆妳轉快了,妳理所當然有權控訴它。至於我的世界裡,我僅屬地球上的一克塵灰,它轉快轉慢我都無權過問,我亦不會過問。」

他又嘆一口氣,望一望妳,將眼睛移離妳的視線續道:「再舉一個例,倘若我離開妳,我知道妳會傷心,妳更會恨我無情、怨我無義。相反,妳離開我,我也會傷心,或許比妳傷心不知幾多倍,但我卻不會怨恨妳。」

妳察覺到他逾說氣氛逾不對勁,便站了起來,伸伸腰,打岔道:「肚子有點餓了,不要再談這些文謅謅的詩辭吧,悶死人呀,不如找些東西吃吃。」

他也意識到有點不妥當,也站了起來,道:「好吧,就找些東西吃吃。不過我還有一件關於春意的看法要說。」

他兩下探戈繞到妳的身後,左手摟著妳的小腰,雙唇擦近妳的耳廓,右手則已已攝護著妳的胸脯,低語:「就是我最喜歡的蘇坡坡,他教我『春宵一刻值千金』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