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心 - 關於女人

冰心姐姐的小書《關於女人》，是十多篇她以男身寫女心的散文結集，文字清簡，筆觸有情。書中主角是一位四十多歲未婚搞文學的教授，但讀起來，可能是先入為主，就是覺得觀點還很女人。大概是主角是個書生，正人君子，與我平生接觸的男人不同，欠缺了那些男人的愚昧或詭詐。談到「正人君子」，這只不過是一些不了解男人的女人，用來形容男人的詞語。

文中數及十多個女人，有主角的母親、教師、弟婦、奶娘、同學、學生、房東等。而我最喜歡的，就是他的房東德利莎。她是位六旬以上的法國獨身婦人，絕等漂亮，聰明，情絕溫柔雅澹，充溢文明的女人味。

德利莎對男女關係有這樣的陳述，她笑著說：「每一個男人在結婚以前，都說自己是個例外，我相信他們也不說假話。但是夫妻關係，是種最嬌嫩最傷腦筋的關係，而時光又是一件最無情最實際的東西。等到你一做了他的同衾共枕之人，天長地久……呵！天長地久！任是最堅硬晶瑩的鑽石也磨成了光彩模糊的沙顆，何況是血淋淋的人心？你不要以為我是生活在浪漫的幻想裡的人，我一切都透徹，都清楚。男人的『事業』當然要緊，講愛情當然是不應該拋棄了事業，愛情的濃度當然不能終身一致。但是更實際的是，女人終究是女人，她也不能一輩子，以結婚的理想，人生的大義，來支持她困乏的心身。在她最悲哀，最柔弱，最需要同情與溫存的一剎那頃，假如她所得到的只是漠然的言語，心不在焉的眼光，甚至於尖刻的譏諷和責備，你想，一個女人要如何想法？我看的太多了，聽的也太多了。這都是婚姻生活裡解不開的死結！只為我太知道，太明白了，在決定犧牲的時候，我就要估量輕重了！」

女人從來都是世界上最可愛的生物。能夠托身為男人是種褔氣，可以看到女人的微笑而心傾，可以跟女人談情說愛，可以和女人有最靈慾的親近。然而，男人都是粗糙、愚昧。多少次因為倨傲怠慢而傷害過身邊需要關懷的女人，那種愚不可及的好勝，那種自以為是的偏執，那種優柔寡斷的託辭，都是人類最劣質、最蠻落、最邪惡的表現。每逢夜闌人靜，我都會捫心自問，對自己的愚昧行為感到可恥、難辭其咎。我從來都不敢奢望妳的諒解，不敢渴求上天的寬恕，只希望妳能夠得到幸福快樂。比我優秀千萬倍的男人如天上繁星，任何一顆都可以把妳照得更明亮更光采。對不起，我不是例外。